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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吾心安处打个盹 (第7/17页)
这位见惯了腥风血雨、起起伏伏的老江湖,内心深处有个不可告人的念头,大骊蛮子早点打下朱荧王朝便好了,大乱之后,说不定就有了大治的契机,不管如何,总好过大骊那几支铁骑,好像几把被朱荧藩属国崩出口子的刀子,就一直在那儿钝刀子割肉,割来割去,遭殃受罪的,还不是老百姓?别的不提,大骊蛮子对待马蹄所及的各国疆域,沙场上毫不留情,杀得那叫一个快,可是真要把眼光往北移一移,这几年整个硝烟渐散的东宝瓶洲北方,无数逃难的老百姓已经陆陆续续返籍,回到故土,驻守各地的大骊文官,做了不少还算是个人的事情。 只是这种注定一说出口就是错的混账话,老者就只能自己用一口口老酒,浇上一浇了。 那边,三骑驰骋。 依旧是帮着阴物鬼魅完成那百般千种的心愿,再就是曾掖和马笃宜负责粥铺、药铺一事,只不过梅釉国还算安稳,做得不多。 天下大乱,世道不好,老百姓们懵懵懂懂,惶惶恐恐,却无可奈何。 陈平安他们在一处荒郊野岭的溪涧旁,遇到了一件咄咄怪事,一伙落草为寇的剪径强人,竟然对着一个躺在水中巨石上的中年道人,愁眉不展。 皮包骨头的中年道人,出身朱荧王朝的道家旁门,如今是洞府境修为,原本觉得世道乱了,作为道士,就该下山救济苍生,不承想遇到了一个精通相术的麻衣术士,确实是个高人,一替他看相,就说他是个命中早逝、饥寒一生的可怜人。中年道士悲恸不已,便开始等死。 那伙从石毫国流窜入境的马贼,刚刚做成了一桩买卖,得了不少银子,在溪边停马,见着了这么个要死不死的怪人,差点一刀就解决了他。不料道人开心不已,求着那些人出刀快一些,年轻马贼反而心里边犯嘀咕,不敢下刀子了。道人一心求死,将那伙做惯了打家劫舍的强人给教训了一通,说了些福祸报应的事情,毕竟是位山下百姓眼中的中五境神仙,又是谱牒仙师,学问与口才,还是有的,愣是没让人恶从胆边生,倒是吓得马贼们从头目到喽啰一个个面面相觑,反过来劝说中年道人莫要轻生。 于是陈平安就撞见了这么一幕。 马贼们这会儿已经没了杀人越货的心思,何况也没觉得那三骑好欺负,就故意视而不见。陈平安这边则是无所谓,就停马洗涮,起灶生火煮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中年道人见马贼也不杀自己,自己洞府境的体魄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就只顾着躺在石头上等死。若是马贼们对那三人见财起意,中年道人当然会拦阻,就当是身死之前,积攒一桩小小的阴德,下辈子投个好胎,至少长寿些,继续修道。 陈平安捧着饭碗蹲在河边,那边也差不多开伙吃饭了。 一个暴脾气的年轻马贼瞥见陈平安的视线,对陈平安瞪眼道:“瞅啥瞅,没见过英雄好汉吃饭啊?” 一个马贼头目,好心去石头上那边,给中年道人递去一碗饭,说这么等死也不是个事,不如吃饱了,哪天打雷,去山顶或是树底下待着,试试看有没有被雷劈中的可能,那才算一了百了,干干净净。中年道人一听,好像有理,就琢磨着是不是去市井坊间买根大铁链,只是仍没有接过那碗饭,说不饿,又开始絮絮叨叨,劝说马贼,有这份善心,为何不干脆当个好人,别做马贼了,如今山下乱,去当镖师不是更好。 马贼头目有些心动,端着饭碗,离开河中巨石,回去跟兄弟们合计起来。 陈平安觉得有趣,扒完碗中米饭,脚尖一点,飘向巨石,一袭青衫,衣袖飘摇,就那么潇洒落在中年道人身边。 那个年轻马贼差点没把一口大米饭喷出来,被马贼头目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骂道:“瞅啥瞅,没见过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啊?” 陈平安盘腿坐在巨石上,微笑道:“这位道长,为何寻死?” 中年道人其实是个和善之人,闭眼轻声道:“命中该死,大道无望,不死何为?” 陈平安笑道:“道长可知道,儒释道三教都极为推崇的一本“正经”,嗯,就是被人称为群经之首的那本古书,有句话叫‘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中年道人点点头,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我们便说道生一,一生二,衍生万物。” 陈平安说道:“魔障一来,修道之人,尤为艰辛,哪怕手拥百万雄兵,亦是难退心中敌。” 中年道人坐起身,哀叹一声:“道理我都懂,可我不过是资质平平的洞府境,哪敢奢望大道在我,委实是战战兢兢,思来想去,始终无法破开心中关隘,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了。” 陈平安瞥了眼那边的山中马贼,点头道:“确实,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都一样。” 中年道人强颜一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道人,一个形神憔悴的年轻人,萍水相逢山水间。 双方点到为止,就此别过,并无更多的言语交流。 那拨马贼如释重负,尤其是那个年轻马贼,觉得自己刚刚在鬼门关打转了一圈。 曾掖无法理解那个中年道人的想法,远去之时,轻声问道:“陈先生,天底下还有真愿意等死的人啊?” 陈平安点头道:“修行路上,千奇百怪。那位道人,若是按照佛家的说法,唯有先自了,才有棒喝的机会,不然任你是高僧大德一棒敲下去,也敲不出个立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