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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北俱芦洲无奇怪 (第4/15页)
这才有了后来的泥瓶巷宋集薪,以及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宋煜章离京并担任窑务督造官,功成之后,返京去礼部述职,再返回,最终被妇人身边的那位卢氏降将,亲手割走头颅,装入匣中送去先帝跟前,先帝在御书房独处一宿,翻阅一份档案到天明,再后来,就下了一道圣旨,让礼部着手敕封宋煜章为落魄山的新山神,而祠庙内的神像,只有头颅镏金,最后龙泉郡山上山下,便又有了“金首山神”的称呼。 负责编纂玉牒和掌管大骊宋氏宗室名录的宗人府,在二十多年前,死了几位老人,在二十年后的去年和今年,又死了一拨,都是“老死”的。只不过当年是先帝的旨意,不得不死,之后这次,则是这帮活腻歪了的老骨头们,自己求死的,竟然豪赌押注于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想要翻案,争一个“长幼”身份。 宋和告辞离去。 妇人独自饮茶,心情复杂。 宋集薪也好,“宋睦”也罢,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怎会没有感情。 当年她抱着襁褓中的长子,凝视着儿子粉嫩可爱的脸庞,流着眼泪呢喃道:“谁让你是哥哥呢?谁让你生在大骊宋氏呢?谁让你摊上了我们这一对狠心的爹娘呢?” 当时先帝就在场,却没有半点恼火。 这么多年来,在那次不惜逾越雷池也要偷看秘档,结果被先帝训斥后,她就彻底死心了,就当那个儿子已经死了。之后,心中愧疚越多,她就越怕面对宋集薪,怕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更怕将来哪天,连累了养在身边的“唯一儿子”,到最后沦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个曾经当了很多年窑务督造官的宋煜章,本来是有机会不用死的,退一步说,至少可以死得晚一些,而且更加风光些。按照先帝最早的安排,宋煜章会先在礼部过渡几年,然后转去清贵无权的清水衙门当差,品秩肯定不低,六部堂官在内的大九卿不用想,但是小九卿注定是其囊中之物,例如太常寺卿,或是鸿胪寺和左右春坊庶子,相当于圈禁起来,享个十几二十年福,死后得个名次靠前的美谥,也算是大骊宋氏厚待功臣了。 要知道宋煜章从头到尾经手了加盖廊桥一事,那里可埋着大骊宋氏最大的丑闻,一旦泄露,被观湖书院抓住把柄,甚至会影响到大骊吞并东宝瓶洲的格局。 所以说先帝对宋煜章,可谓已经足够仁慈宽厚。 可千不该万不该,在骊珠洞天小镇,宋集薪是他这个窑务督造官老爷私生子的传闻,都已经闹得尽人皆知了,宋煜章还不知收敛,不懂隐藏情绪,竟敢对宋集薪流露出类似父子的情感迹象。宋煜章最该死之处在于,宋集薪在内心深处,似乎的的确确希望宋煜章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秘档上,点点滴滴,记载得一清二楚,可是宋煜章在以礼部官员身份重返龙泉郡后,依旧死不悔改,不死还能如何?所以即便是宋煜章死了,先帝还是不打算放过这个触犯逆鳞的骨鲠忠臣,任由她命人割走头颅带回京城,再将其敕封为落魄山山神。一尊金首山神,沦为整个新北岳地界的笑谈。 哪怕先帝已经走了,妇人对这个雄才伟略却英年早逝的男人,还是心存畏惧。 她很爱他,对他充满了崇拜和仰慕。 他死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她其实很开心。 有些女子,情爱一物,是烧菜的佐料,有了是最好,没有也不打紧,总有从别处找补回来的事物。 那位先前将一座神仙廊桥收入袖中的白衣老仙师,抚须笑道:“想来咱们这位太后又开始教子了。” 许弱笑而无言。 大骊渡船掉头南归,骸骨滩渡船继续北上。 老仙师转头瞥了眼北方,轻声道:“怎么挑了董水井,而不是此人?” 许弱笑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老仙师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以为然。 许弱双手分别按住横放身后的剑柄剑首,意态闲适,眺望远方的大地山河。 渡船之下的东宝瓶洲北方,江源如帚,分散甚阔。 老仙师是墨家主脉押注大骊后,在东宝瓶洲的话事人。 他与许弱以及那个“老木匠”关系一直不错,只不过当年后者争墨家巨子落败,搬离中土神洲,最后选中了大骊宋氏。 当时与他们这一脉墨家一起的,还有阴阳家陆氏的旁支,双方一拍即合,开始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打造那座足可镇杀仙人境修士的仿制白玉京。 不但如此,那位阴阳家大修士还蛊惑大骊先帝违反儒家礼制,擅自修行跻身中五境,一旦皇帝破境,在保持灵智的同时,又可以秘密沦为牵线傀儡,而且一身境界会荡然无存,等于重返一介凡俗夫子之身,到时候当时还在大骊京城的山崖书院也好,远在东宝瓶洲中部的观湖书院也罢,便是察觉出端倪,也无迹可寻。这等仙家大手笔,确实只有底蕴深厚的阴阳家陆氏,可以想得出,做得到。 关于此事,连那个姓栾的“老木匠”都被蒙蔽,即使朝夕相处,仍是毫无察觉,不得不说那位陆家旁支修士的心思缜密,当然还有大骊先帝的城府深沉了。 国师崔瀺和齐静春的山崖书院,都是在这两脉之后,才选择的大骊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