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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误入藕花深处 (第12/12页)
笑:我学你的拳架,你学我的步伐? 但随即他又眯起了眼:他自己悟出的这个大拳架与拳法招式无关,而是练背如山岳,肩头如行云流水,再到肘尖如鹰嘴儿,最后才到手和拳,一气呵成,浑然一体。这样的架子一旦搭起来,不断打熬,就像山岳扎根大地,对手一拳或是一剑,再凶悍再精妙,始终都是在与他的整个精气神为敌。这样一个被他私下命名为“峰顶”的得意拳架,哪怕是由着像八臂神灵薛渊这样的外家拳大宗师瞪大眼睛旁观偷师,看了一遍又一遍,恐怕也无法真正看出内在精髓。形似不难,可没有几年的潜心钻研,神似休想,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已经有了几分自己拳架的神意! 两人隔着一条沟壑,再次对峙。陈平安深吸一口气,难得在与人厮杀的过程中主动开口说话:“你这个拳架,有名字吗?” 种秋点头笑道:“名为‘峰顶’,悟出它来时我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觉得练下去一定可以站在人间之巅,后来就懒得改了。我十个嫡传弟子当中,绝大多数练了二三十年,结果还没有你随便看几眼来得登堂入室,不愧是谪仙人。” 陈平安突然笑道:“我最早练的拳谱叫《撼山谱》。” 种秋笑道:“是我拳高众山,还是你拳能撼山,试试看?” 种秋一步后撤,双膝微蹲,一手高高抬起,手腕微微倾斜,手掌如揽物,一手握拳收在身前。哪怕静止不动,他在这一刻依然让整条街道的观战之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窒息——这是天下第一手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摆出真正意义上的拳架。 陈平安心如止水。这趟在南苑国京城寻找那座观道观,逛荡了这么久,以至于最后都能让他心烦意乱,连拳和剑术都耽搁放下。其间很多人和事,看过了就只是看过了,但是有一些东西,当时并未上心,却在对敌种秋之后,既是灵犀一动,更是厚积薄发。 刚在那栋宅子住下的时候,因为经常要路过邻近的武馆,陈平安闲来无事,就默默坐在无人察觉的阴影处,偷看那些市井百姓眼中的“练家子”“老把式”练拳。 教拳师傅是一个老人,被弟子们奉若神明,除了藏藏掖掖传授站桩、步伐和拳架,也会数他当年闯荡江湖的事迹壮举。可在陈平安看来,老人的拳法当真不入流。那一次,陈平安很快就悄然离开。 后来寻找道观没有任何头绪,又去了一趟武馆,算是散心。当时老人一边看着弟子们站桩,一边双手负后,嘴上说着很空泛的武学道理,什么“一枝动百枝摇,咱们内家拳不听音不看形,而是听劲,到了这一步,才算到家了”,什么“筋骨要松,皮毛要攻,曾经有人背后偷袭,我纯粹是出乎本能,转身一拳就出去了,打得他半死”,听得陈平安有些好笑。 最后,老人做了件陈平安头回见到的稀罕事,让他第一次对老人刮目相看。 老人让一个刚刚成为入室弟子的年轻人站定,然后让两人抓牢他的双手,使得他双臂绷紧拉直。又有两人蹲在地上,死死抱住那人的双腿膝盖,之后老人开始正脊骨,不是捏肌肉的虚架子,而是由弟子的脖颈颈椎依次一路往下捋顺,在江湖上,这叫拳不分内外的“校大龙”!最后,当老人按至尾闾,猝然以柔劲一按,弟子一惊,打个寒战,浑身汗毛倒竖,根根立起如茂林。两个拉直他胳膊的师兄晃了一晃,被他扯得踏出一步,而抱住双腿的两人只是身形微动而已。 老人有些失望,但是没有说什么。若是按住四肢的四人全部没能稳住身形,才算习武良材。那个被“校大龙”的入室弟子资质尚可,却肯定没有大的前程。 陈平安当时看得津津有味,事后却未深思。直到今天这一刻,莫名其妙给人堵在这边,一场场接连不断的厮杀,身陷重围,几乎是必死之境,陈平安蓦然开了窍。 与陆舫为敌之前,他的拳法做到了收放自如,可是心境并未跟上。但是与种秋搏杀之后,心境也补了一补。尤其在学了种秋的大拳架,并且记起了“校大龙”后,陈平安便心弦一动,念头一起,不由自主地以最初的撼山拳六步走桩径直向前,拳意是收是放已经全然不在意,不知不觉中步步凌空。 练拳百万之后的陈平安在走出第五步后,整条脊骨如同自行“校大龙”,发出一连串的黄豆崩裂声响。种秋身形暴起向前,一拳递出,要将那个气势暴涨的年轻人从沟壑上空打退回去! 如御风而行的陈平安亦是一拳递出,两人相距一臂,拳头几乎同时砸在对方胸口。 种秋一袭青衫凌乱飘荡,瞬间消失在街道上,轰隆隆作响,若是有人在空中俯瞰南苑国京城,就会发现此地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直线,而被一拳打退二十丈的种秋在好不容易止住后退势头后,双腿已经深陷地面。 虽然只是身受轻伤,但种秋终究是输了。 那一袭白袍,则站在街上那条沟壑旁边,一步不曾后退。 如果只说这一座天下,种秋已经不算天下第一手了,而是一臂之内陈无敌。